每一個產程都是一獨一無二的,所以我想我有必要把勒勒出生的細節記錄下來。
9/21
凌晨 2:25
9/21
凌晨 2:25
破水:在睡夢中察覺異常,確定是破水以後,叫醒了健記,聯絡了Los Alamos Medical Center OB,護士詳細詢問後,建議觀察一小時。
凌晨 2:35
凌晨 2:35
流出來的羊水轉為粉紅色(落紅開始),開始覺得子宮疼痛,像是比較厲害的經期痛一般。我估計這下子一定要進醫院了。從頭到腳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(接下來可是一個月都不能洗澡了),穿戴整齊。並且著手把手邊未做完的瑣事完成(baby shower回來還沒有收拾好的禮物、桌上還沒有記好帳的收據、垃圾包好拿出去丟等),把準備要上醫院的包包及行囊清點確認放在門口。
凌晨3:35
打電話給護士,在電話上跟護士確認報到的程序。將早就寫好的信件(也就是很多人都有收到的「We are going to the hospital」按照早就選好的群組名單寄出),並在Skype上跟姊姊短暫的對話,並留了字條讓健記塞進媽媽公寓的門縫下。心情:喜悅、興奮。出門前環顧我們的小公寓,心中有一種極其奇妙的感覺,我知道,下一次我再踏進這個門,這個家就會多一個新成員了。
凌晨3:45
將大包小包的待產行囊搬上Dir Dir,前往醫院的路上,健記摸摸我的頭說:「老婆!你真是一個冷靜的媽媽。」我微微一笑:「我們已經準備好要迎接勒勒到來了。」(回想起來,這恐怕會是我生命中罕見的一次:被健記稱讚「冷靜」。)
凌晨4:00
抵達醫院,完成報到手續,進入病房。護士在我的肚子上面安上了偵測心跳與宮縮的偵測器,耳邊傳來勒勒規律而強健的心跳聲。我向護士表示我有要求要打epidural(無痛分娩),護士說等到開四指她就會幫我聯絡麻醉師。我們得到最大間的產房(表示我是今天最早到的產婦),佈置有點像偌大的旅館房間。
凌晨4:10
宮縮6~7分鐘一次,VAS:1,開1~2指(與產檢時相同)。情緒興奮的我們,為這個準備迎接新生命的時刻拍照、錄影。一方面我也樂不可支的觀察著跳動的肚皮(因為安上了機器,顯得特別明顯,我嘗試多次想要把勒勒造成的肚皮波動拍下,不過都沒有成功)。護士送來了一大桶冰水(超過一半以上都是碎冰塊),令人傻眼。好在出門前有想到要自己帶熱水壺來燒水,否則那一大桶冰水不用說是喝下肚,光用看的我都要打寒顫了(美國人真猛)。
凌晨4:25
宮縮4~5分鐘一次,VAS:2~3。正式進入了Stage I 之actilve labor(4指到7指,陣痛五分鐘一次,一般人是這個時候才跟醫院聯絡)。我銘記出門前姊姊再三交代我要保持體力的話,說服自己平靜下興奮的心情,努力想要再睡一覺(書上也是這麼教導的),不過因為頻繁的陣痛,不是很能入睡,這期間護士不斷進出詢問我是否ok,並表明他們非常忙碌(後來他們才對我說明,我入院以後有兩名產婦接續入院,但是他們的狀況都不穩定,並且有一位需要緊急剖腹產)。
早晨7:00
醫院送來了一樣令人傻眼的早餐,湯湯水水中居然還包括含咖啡因的立頓紅茶。(自此禁止食用固體食物了)除了那碗很像罐頭的雞湯,其餘的食物只能請健記代勞了。
早晨8:00
媽媽與林伯伯來給我加油打氣!
早晨9:00
VAS約5分上下,Dr. Comb (我的主治醫生)總算來巡房了,開六指。下達可以打epidural的指令。我請健記把電腦架設起來,開始播放各種版本的「小勒勒歌」,在陣痛中,佳穗、姊姊的歌聲帶給我極大的安慰,小阿福的童言童語讓我在陣痛中仍能夠有笑容、錄音中,洪伯伯一家人、姊夫、姊姊加油打氣的話語也帶給我很大的力量。陣痛中,我很專心的focus在產前學的呼吸方法上,陣痛過去,我跟著電腦哼著小勒勒歌,等待下一波陣痛。喜樂超過疼痛。
早晨9:45
護士依然非常忙碌,總算有空來幫我打IV。因為打epidural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血壓會急遽下降,所以要先打IV將血壓升上來,才能打epidural。護士扎針不是很順利,在右手上面鑽半天(期間還讓另外一位更資深的護士換手鑽血管),結果還是漏針失敗,護士很抱歉的一直說對不起,我安慰她不要緊,說真的,因為陣痛已經分去我大部分的注意力,手臂上的疼痛沒什麼要緊。
早晨10:10
疼痛越來越劇烈,護士說已開七指,正式進入Stage I的最後一階段:transition stage,也就是書上說最為疼痛的一階段。我一聽到開七指,知道最痛的階段來了,看著緩慢注入體內的IV(才注入半包而已),心理著急epidural還不能打。詢問護士是否可以打半包IV就開始注射epidural的手續,因為裝置Epidural的程序需要15分鐘,可以利用IV一邊在打的時候一邊開始,節省時間,可是護士說麻醉師堅持一定要IV完全打入才能開始,並且表示他已經把IV開到流速最大,她說我很年輕,身體應該可以承受。
早晨10:30
IV總算打完了,子宮頸八指半。我屈指一算,八指半到全開、生產,恐怕指剩下一小時左右,打Epidural需要15分鐘的程序,還需要另外15分鐘發揮藥效,即便是在忍受陣痛中,我還是可以神智清醒的算出,我極有可能只能獲利於Epiduaral的止痛效果半小時左右,但是卻要忍受其可能的副作用。因為打從一開始就一心想要打Epidural,所以對其副作用做過認真的研究,包過劇烈頭痛、最多可長達一個月的腰痛、延長產程、增加寶寶使用產鉗助產的機率、增加會陰部撕裂傷的機率等。原本為了不要經歷產程的疼痛,覺得冒這些風險尚且值得,但這下子若只有享受30分鐘左右的福利,卻要承擔這樣的風險,似乎不值得了。雖然理性的分析是如此,我心裡卻極其的害怕,因為打從懷孕起,人家問我怕不怕生產,我都笑說怕什麼,打了epidural又不會痛,這下子若是不打了,我真的沒有把握自己能夠承受多少。麻醉師推著他的機器、帶著他的助手進來了,時間不容我再多做思考,我深吸一口氣、強做鎮定的跟醫生說:「沒關係,我不打了。」(心理其實怕得要死)麻醉師離開以後,我請健記握緊我的手幫我禱告,我自己也開口禱告,陣痛頻率很高,我們連完成一個完整的禱告都沒辦法,我只能繼續在心理無聲的禱告,求神給我力量,讓我go through。
早晨10:50
醫生宣布complete(十指全開),護士不斷的給我加油打氣,說我太勇敢了,又對健記和媽媽說:「你們應該以他為榮,他表現的太棒了。」我心裡很感激他把我誇得像英雄一樣,可是只能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回應她。聽到十指全開,我心裡鬆了一大口氣,知道要進入Stage II了,照書上的說法,Stage I的最後一階段transition stage (七指開到十指),是最痛的。想到我已經把最痛的部份給經歷過了,感謝神,似乎並沒有這麼難以忍受,心裡真是極其高興(雖然沒有力氣歡呼),不過後面發生的事情,讓我知道我真是大錯特錯了。
十指全開以後,醫生要求我開始push,真正的痛苦才要開始。隨著每一次陣痛,我感覺整屋子的人都在說push、push,我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醫生下口令要我再吸一口氣,我卻覺得我根本吸不到空氣。下一次的陣痛來臨,我又聽到一屋子的push口令,讓我覺得快要窒息了,護士跟醫生不斷鼓勵我說已經看到寶寶的頭了,說我做的很好,還問我要不要伸手摸摸寶寶的頭(我心裡的OS:你在開玩笑嗎?我都快要虛脫了)。我意識到一屋子亂無章法的口令讓我根本使不上力,我終於虛弱的擠出了三個字:「等一下」,請大家先不要喊口令。健記抱著我,親著我的額頭給我加油打氣,幾乎是在那個窘迫的狀況下唯一的力量來源。我很佩服健記,他又沒有生過孩子,在那個情況下居然很冷靜的摸摸我的臉說:「老婆!臉放輕鬆,肚子用力。」我聽了健記的話,發現如果我只專心肚子用力,可以省下很多力氣,我專心在肚子用力的時候,就會聽到醫生愉悅的聲音說good, good, that's it!
總算找到用力的訣竅以後,又面臨了另一個難關,伴隨著用力,我清晰的感受到會陰部撕裂的灼熱感,因為產前聽過Xiaohong說過他撕裂傷的恐怖經驗,腦海中浮現產前課程播放影帶的畫面(小BABY的頭撐開陰道口的畫面),這些念頭與畫面讓我恐懼得幾乎沒辦法說服自己用力。耳邊是護士加油打氣的聲音,他不斷的跟我說:「那個撕裂感是你快要成功的象徵,你總是要go through才能完成這個過程,不要放棄,再堅持一下就成功了。」(OS: 果然是資深的護士,居然知道我心裡的恐懼)我聽到整屋子的人都在跟我說就快要成功了,只要再PUSH一下就好了我卻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力氣了,實在很想問醫生說現在幫我麻醉,肚子劃一刀幫我把勒勒抱出來好嗎?有一度,我實在很想說:「不要再免強我了,我真的沒有辦法了。」我心裡又深深覺得大家肯定是在安慰我快要成功了,其實還沒有,一邊還懊惱著產前為什麼不再多做一些腹直肌的肌肉訓練,為什麼這個緊要關頭我覺得自己一點也使不上力,我抬頭問健記說:「你真的看到勒勒的頭嗎?」健記點點頭跟我說:「真的只差一點了,老婆,你要加油。」健記講話一向實在,我知道他誠實的甚至不會說安慰的話騙我,他這麼一說,讓我精神為之一振,有了盼望。
陣痛還在加劇中,我終於忍不住開始呻吟(陣痛至此,我還沒有出聲喊痛過),我還記得我痛苦的喃喃唸著勒勒的名字,健記抱著我說:「老婆!沒關係,你可以喊出來。」
早晨11:34 勒勒平安來到這個世界上
在自己最後幾聲痛苦的叫聲中,我聽見醫生開朗的聲音,清楚的感受到勒勒的頭滑出我的身體,接著是肩膀,還有他的腳丫子,接著,我聽見了勒勒的哭聲,我看見健記在擦拭眼淚,感謝主,我終於熬過來了。小勒勒被抱到我的胸口上,小小的傢伙,發出了超級洪亮的哭聲,很健康,我心想。懷胎的這些日子,這就是在肚子裡面,每天聽我說話、唱歌、禱告的寶貝兒,終於見到這張我終日想像的面容。虛弱疲倦至極;平安喜樂至極。
產程進入第三個stage,準備將胎盤排出,陣痛依然強烈,我說服自己focus在懷中的勒勒身上,胎盤滑出體內的那一剎那,真有一種說不出的如釋重負。醫生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縫補了傷口兩針,雖然聽人家說經過生產的疼痛,這些皮肉的疼痛一點也不算什麼,我卻覺得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疼痛,這種表皮的痛,卻也是很難受。
後記
小勒六磅15盎司(3159 g),算是一個average寶寶。經過了這個生產的歷程,真是讓我對那些產下超過六磅15盎司寶寶的媽媽們,肅然起敬。要將一個這般大的寶寶帶到世界上,似乎已是我的極限了。護士說,我的產程簡直就是像教科書上面的一樣標準,還稱讚我一定做足了功課,不論是呼吸的方式或是對產程的了解,都像是個專業的醫療人員(我很想跟他說我本來就是醫療人員)。感謝主賜給我勇氣、賜給我陪伴身邊深愛我的家人,我知道我所經歷的這一切,並不是靠著「做足了功課」就可以順利的,而是靠著神的恩典。